第十三章 蜂虿怀袖(第3/10 页)
玉箫男子紧抿双唇道:“你干过这一行,应当比谁都清楚‘仇怨无期’的道理。若想不被冤家寻仇,除非刺杀绝无失败。可即便如你当年那般做得天衣无缝,都有被大理寺盯上的一天。我等区区凡胎肉体,想要不惹仇怨是不可能的了。此事我乃是从无常会过往的刺杀记档中得知,上面清楚写着当年委托刺杀李淳风之事,刺客为你老母,而委托人一栏则是空的。依我推测,以李淳风的神机妙算,自然早就算到了你老母会去行刺于她,若是偷偷留书于何处,再在多年之后的今天被人发现,也未可知啊。”
说罢,玉箫男子从袖笼内取出一张破旧发黄的书页,递给公孙雪。公孙雪定睛一看,但见上面果然一如玉箫男子所说的那般,在“秘阁局丞李淳风,终南山观星观”一行后面,签着她老母的名字,笔触虽有些稚嫩,但的确是她老母的笔迹无误。
铁证如山,公孙雪顿觉再无分辩的必要。既然薛家果真是她老母的仇家,以薛至柔的手段,得知此事并对孙道玄亦心怀恨意也不足为奇了。公孙雪只觉双手双脚瞬间失温,喉头亦在发紧,但她面上仍保持沉定,只冷声回道:“胆敢找我老母的麻烦,我便屠她满门!”
玉箫男子难掩忧心:“你可想好了?当年你老母之所以会沦落到那步田地,正是因为……”
突然,两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,对视一眼后,同时腾挪至了阁楼的屋檐边,探头朝下面的小街上望去,只见一身着襦裙手持法杖的少女徘徊经过,正是昨日神都苑里见过的薛至柔。
公孙雪怎么也不会想到,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,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是薛至柔的人,其实是她的义弟孙道玄。昨日神都苑一别后,孙道玄只觉好似有一块巨石堵在心口,令他透不过气来,头脑也是郁郁的,万分难受。
他心里极是清楚,那日不当那般诘问李隆基,但身为一个画师,他时常会有感性冲动,气血上头便会万事由心,根本顾不上思考顾忌,这使得他常为灵感眷顾,能画出那些瑰丽如云霞的壮阔画卷,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城池里声名大噪。但想查明父母当年的冤案,他必须保持极度的理性,极致地克制,像隐蔽在山间洞窟里的独狼,待目标出现方悄无声息地现出身形来。
这于常人来说或许是困难,对于孙道玄这样一个天马行空的画师则是折磨,所以昨日他一时失控,说了一些不当说之话,说完并未有一丝痛快,只有更加落空的心情,整个人如游魂一般。
如今自己既然顶着薛至柔的皮囊,出行不受限制,他自然想到要去糠城看一眼公孙雪的老母。刚来洛阳那一年,孙道玄风餐露宿,居无定所,承蒙公孙雪收留,居住在老母家中,替她照料老母。不知她近来如何,孙道玄十分担心她的身子,横竖晚上睡不着,便抄起法杖权当防身,朝糠城走来。
沿着自己熟悉的道路七拐八拐之后,孙道玄来到了一方小院前,看着泥泞窄巷里熟悉的破落门户,鼻翼间好似闻到了熟悉的黍米粥香。但他知晓那是幻觉,公孙雪的养母,他唤之为“阿婶”的妇人已卧病在榻,难以起身,更遑论能吃到她亲手所做的菜肴了,也不知阿婶如今身体如何,可曾听说北冥鱼案,可知自己遭遇陷害被通缉,可会担心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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